沿着嘉陵江水系行走在陇南徽县的峡谷中——嘉陵江属于长江流域,徽县一带当属长江流域的区位了。长江流域的植被自然要比黄河流域感人。这里也属秦岭山系。秦岭山脉在中国地理上是一个重要的山脉,南北在秦岭山脉的走向中自然分野,徽县在秦岭之麓,说它处于南北交际处也是可以的。嘉陵江峡谷两侧的山仞上,莽莽苍苍,植被浓郁而深沉。文友说,夏天在这里的嘉陵江上是可以漂流的。陇南一带没有火车,但是在嘉陵镇一带却见到了火车道和小火车站。据说这是宝成线从这里穿过时无意之间挂上了徽县的一点边儿,让闻不见铁路味道的陇南在这里有了一点短暂而飘逸的铁路的影子。陇南人盼望有一条铁路线贯穿在腹地,像一个人腹中通畅的肠胃一样贯穿始终,打开陇南的出入通道——未来的兰渝线似乎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命线。
穿走间到了叫做银杏的村落,在一个叫银杏山庄的农家乐的人家,要了些适合口味的农家饭菜,坐在院子里搭建的茅庵之下吃起来。茅庵之下,一张扭捏的木桌子,几只漫不经心的木凳子,几碟野菜粗饭,几个闲散的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儿,率性而适意。茅庵柱子上挂着黄灿灿的包谷,在初秋的太阳下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粮食的样子,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温暖和亲切。天空高远而舒张,村舍散淡隐约,真想在这样一个适合长久栖居的地方住下来。
月亮峡在徽县一个峡谷的深处。大概是峡谷像半个月亮一样,弯在这里,才叫了月亮峡吧——我宁肯相信我的这个虚妄的猜想是真的,这样才符合月亮峡这个诗意的名字。月亮峡两山迎面紧相对峙,中间只留出了一条呈月牙形的细腻峡谷缠绕在山谷根底的空间。峡谷的一个末端是来路,一个末端是通往深山里的路——有两辆小四轮拖拉机从深山处的小土路里面钻出来,而我无法猜想那一端有多么深远,深幽山谷中居住的山民的生活状态却令我想像:他们是一群与自然最接近、最亲近的居民,住在大山与草木深厚的怀抱里,没有干扰,自然而纯朴。
月亮峡有一条乱石铺张的溪流,山水相缠。遍山的绿意间缀满了深秋的颜色,红黄叶像是秋天的辞令,更显得有了韵味和灵性。山之阴,幽深雅静,山坡上点缀着红墙白墙、顶覆茅草的小房子——该叫山野别墅吧——又给山色增添了浪漫的色彩和情调。茅草铺顶的小屋子,因为无客驻留,门窗关闭,只能凭窗张望:里面现代化的床铺洁白整齐,瓷砖地板冷峻清寂,桌椅孤零零地横陈在地上……一切无言,像山中一只飘落的叶子。小屋中也有半空悬挂了床铺的构思,有了像鸟一样的巢窝的玄妙,睡在上面虽则安稳无忧,但是毕竟悬浮在半空,无法与地气接通——在这里居住,周身有地气贯通的感觉该是多么美妙呵。山之阳掩映在漫山绿意中的屋子,较为集中而稠密,多是瓦木和铁件筑成的小屋,里面一应沙发和时新床铺。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倒觉得屋子里盘以民间老土炕,铺上竹席和老布花被,炕头置放上老旧炕柜,再安置一套炖罐罐茶的泥火炉等家什,更符合此情此景,和此中人物的格调——这样才内外和谐一致,物我相融一体——可惜现在景、物、情、我是剥离而冲突的。不是所有的时新都是那么美妙的。我在银杏山庄的农家屋舍中,推开他们给来客居住的房间,都是一色的宾馆打扮,与农家格调殊然不相协调一致。
回返县城的路途上,又到了银杏山村。银杏村自然是有不少银杏树的。银杏树被称为植物界的活化石。甘肃境内,恐怕只有在陇南甚至只有在陇南的徽县一带才能够看到银杏这个树种吧。银杏村前后远近,秋末的大地上,银杏树显眼而独异:华盖巨大,虬枝沧桑,纯黄的叶子,像闪亮的黄金,在深秋午后金色的阳光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十分耀眼。这种色调,和周围的绿色景致有着强烈的对比与反差。在这个季节,银杏叶子开始零星地飒飒飘落了,满地厚厚的银杏叶,像辉煌的金黄色重彩油画,铺满树盖之下。有风吹来,嗖嗖的树叶,哗啦啦地喧响着纷纷飘落而下,在身体四周盘旋飞舞,像缤纷的金色旋律在飞翔——我飘忽的感觉也像眩晕的叶子一样在飞。银杏树巨大的躯干,几抱合围不及,苍老的虬枝,却挂满鲜黄的叶子——银杏树刻满岁月的刀斧镂痕,但是仍然是那么蓬勃不息。据说老迈的银杏树都有上千年的生命史,树干上村人系以红带,敬之以神灵。千年之上的树木,当然已经修炼成神了。我面前的这棵银杏树,可以静观十余代人的生息往来——十余代人来来往往,在一棵不朽的树木面前,可能只是匆匆一瞬……十代人之前,这棵银杏树的子孙采撷着树上的银杏果,十代人之后,一棵树的后代仍在采撷着它的银杏果——一棵千年之上的银杏树,默默陪伴着多少生命在它的面前来来往往——一些生命早已化做尘埃,一些生命正在暗自生长,而一棵隐忍的银杏树,却静观历史与人生的嬗变,直到,仍是一棵不朽的树,有谁能够像这棵树一样经久不衰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我在千年银杏树之下的身体,只像银杏树的一个季节的一片叶子一样。
树木无言,不然要劝戒一番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一番了,我倒想听懂一棵树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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